5.
怎么会是楚明昭,怎么可能是楚明昭?
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,楚明蕊后面说的话全都变成了模糊的杂音。
他从未想过楚明昭会离开自己,从未想过。
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喊“砚之哥哥”的小姑娘,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夸奖就笑弯了眼睛的姑娘,那个明明怕黑却还要嘴硬说“我才不怕”的未婚妻会离开他。
不管是前世今生,还是那些互相折磨的日子,他潜意识里都认定,楚明昭就该在他身边。
哪怕是互相憎恨的时候,她也是他的妻。
除了死别,他从未想过他们会生离。
可现在,楚明昭入宫了!
“备马!立刻备马!”
陆砚之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嘶哑得吓人。
他翻身上马时差点踩空,一路疾驰到宫门前,却只看到朱红的宫门缓缓关闭的最后景象。
那辆载着楚明昭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宫墙深处。
前世他也曾这样追着楚明蕊的马车,那时的感觉是懊悔,是愧疚。
可现在,看着紧闭的宫门,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。
若是就这样失去楚明昭,他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。
“开门!”陆砚之翻身下马,直接往宫门冲去,“把楚明昭还给我!”
侍卫们认出是陆家公子,不敢下死手,只是拼命拦着:
“陆公子,使不得啊!”
“滚开!”陆砚之双目赤红,一拳打翻一个侍卫。
“昭儿!楚明昭!”
他大声的喊着。
动静闹得越来越大,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混乱中,一记手刀重重劈在他后颈。
陆砚之眼前一黑,最后的意识里,听见父亲沉重的声音:“把他带回去。”
6.
陆砚之再次睁开眼睛时,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。
他盯着床帐上熟悉的纹样,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。
“醒了?”父亲的声音从床边传来,“你睡了三天。”
三天?
他下意识就要撑起身子,却被一阵眩晕击中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陆砚之猛地坐起身,却因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。
脑海中最后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完整——朱红的宫门,紧闭的城门,还有那个决绝的背影。
“昭儿……”
他猛地掀开锦被,赤着脚就要往外冲。
“站住!”
父亲一把拽住他的手臂,力道大得惊人。
陆砚之这才看清父亲通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。
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,他要进宫,他要去找楚明昭!
“啪!”
一记耳光重重落下。
陆砚之偏着头,脸颊火辣辣地疼。
父亲的手在发抖,却还是强撑着威严:“看看这个!”
一叠泛黄的纸张被摔在他面前。
陆砚之低头看去,熟悉的字迹让他心头一颤——是昭儿的笔迹。
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治水方略,哪里容易决堤,哪些官员可用,甚至还有治水的具体方案。
“她说这雨要连下三个月……”父亲的声音突然哽咽,“你这混账东西,人家姑娘临走前还惦记着天下苍生,你却只想着儿女情长!”
陆砚之怔怔地看着那叠纸。
“你现在闯进宫去能怎样?”陆父红着眼睛质问,“让皇上把你们一起赐死?你愿意死,人家昭丫头愿意跟你一起死吗?”
陆砚之攥着那叠纸的手指缓缓用力,纸张边缘都被他捏皱了。
他想起前世那场持续三个月的大雨,想起被洪水冲毁的村庄,想起后来人间地狱般的乱世。
眼泪砸在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
他重生以来满脑子只想着救楚明蕊,却忘了这场灾难才是万恶之源。
若不是洪水肆虐,皇帝也不会听信国师用活人祭祀的谗言,那些秀女也不会……
“爹,”陆砚之抹了把脸,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,“我要去治水。”
他缓缓抬头,透过朦胧的泪眼,他看见父亲斑白的鬓角。
前世父亲就是在这场水患中积劳成疾,最后……
他深吸一口气,将那些纸张小心地叠好,又重复了一遍,说道:“我要去青龙堰。”
他想明白了。
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楚明昭的用意。
她不是在赌气,不是在逃避,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。
救她的方法,从来都不是闯宫抢人,而是阻止那场生灵涂炭的灾难。
7.
入宫的第五日,我终于被传唤侍寝。
鎏金香炉里飘着龙涎香,我跪坐在锦垫上,打量着这座本该庄严肃穆的寝殿。
殿内陈设奢华得过分,四处悬挂着古怪的符咒,连龙榻两侧都摆着炼丹炉。
这哪里像是一国之君的居所?
“爱妃,过来。”
沙哑的声音从帷帐后传来。
我缓步上前,心跳如擂。
前世楚明蕊入宫月余就香消玉殒,连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能传出来。
她太柔弱了,根本不适合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周旋。
撩开纱帐的瞬间,我险些惊叫出声。
龙榻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身影,真的是当年那个勤政爱民的陛下吗?
他眼窝深陷,面色青白,枯瘦的手指上还沾着丹砂的痕迹。
“陛下……”
我强压下震惊,轻轻握住他的手。
触手冰凉,脉象紊乱。
这分明是中毒之症!
“国师说……再炼七七四十九日……朕就能得道成仙……”
他断断续续地说着,眼神涣散。
我心头一震。
难怪朝政荒废,难怪会听信用活人祭祀的谗言。
这哪里是追求长生,分明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,连神智都不清醒了!
我悄悄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清心丹,趁着服侍皇帝喝水的工夫,将药丸送入他口中。
“陛下,这是养心凝神的药。”
我轻声哄着,手指轻轻***他的后背。
不多时,皇帝浑浊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。
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,突然道:“你是……楚家的丫头?”
“是,家父楚远。”
我连忙应道,心头微松。
看来这药见效了。
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,帕子上又见了黑血。
他苦笑着摇头:“朕糊涂啊……你跟朕说说,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我将连日暴雨和选秀女祭祀的事一一道来。
每说一句,皇帝的脸色就灰败一分。
最后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生疼:
“去找……陆将军……他手上有兵符……”
我心头一跳。
陆砚之的父亲?
“陛下,如今宫门内外消息断绝,”我压低声音,“自从臣妾入宫那日起,就发现整座皇城都被控制在国师的手里了。”
皇帝颤抖着从枕下摸出半块玉佩塞给我:“拿着这个……想法子……”
我将身上剩下的清心丹都留给了他:“是,臣妾定会想办法。”
第二日,离开寝殿时,我的后背已经湿透。
风一吹,冷得刺骨。
抬头望着被乌云遮住的太阳,我攥紧了那半块玉佩。
这深宫里的每一步,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。
之后半个月,皇帝日日传唤我侍寝。
我的位份从才人一路晋到妃位,惹得其他妃嫔眼红不已。
可只有我知道,每次侍寝不过是在给皇帝送药,让他能够保持清醒。
8.
窗外的雨声已经持续了整整***,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宫檐,像一把钝刀,一寸寸割着我的神经。
我站在窗前,雨水顺着琉璃瓦滚落,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。
恍惚间,我仿佛又看见了前世的景象——被冲垮的堤坝,漂浮在洪水中的尸体,还有灾民们绝望的哭喊。
按照前世的轨迹,不出十日,国师就要提出用活人祭祀了。
入宫前,我虽然已经将治水的方略交给了父亲和陆将军。
可这二十天来,宫墙内外音讯全无,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。
万一……万一他们根本没把我的话当真?万一父亲觉得那只是女儿家的胡言乱语?万一陆将军忙于军务,根本无暇顾及?
我的心跳突然加快,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若是如此,十日之后,国师就会提出用活人祭祀。
而我,很可能就是第一个被送上祭坛的祭品。
“必须把消息传出去……”
我咬着下唇,在殿内来回踱步。
皇帝给我的半块玉佩在手中沉甸甸的,像一块烧红的炭,烫得我心慌。
该怎么传?
宫门被国师的人把守得严严实实,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。
每日的饮食都要经过三道查验,更别提往外递东西了。
我停下脚步,突然想起今早听到的闲话——贵妃又处置了一个妃嫔,理由是私通外男。
很可笑的理由。
因为这就是贵妃栽赃陷害的。
而她现在敢在宫里横行霸道,就是因为是她将国师引荐入宫。
现如今国师控制住了皇城,贵妃也便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外界通信的人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。
既然正路走不通,或许……可以借贵妃的手,把消息送出去?
这个想法让我浑身一颤。
可转念一想,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赌一把。
反正最坏的结果,也不过是提前走上那条老路。
而且,这些日子我位份升得太快,早就成了她的眼中钉。
若是有除掉我的法子,她肯定不会放过。
我深吸一口气,走到铜镜前。
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,唯有眼睛亮得惊人。
9.
我提笔蘸墨,在信笺上写下缠绵悱恻的情话,明面上字字句句都在诉说对陆砚之的思念,但实际上却是将宫中现在的处境传了出去。
写到最后一行时,我的笔尖微微发抖——“三更时分,西角门梧桐树下,不见不散”。
但愿,他能看明白我说的话。
将信折好时,我把那半块玉佩悄悄塞了进去。
手指碰到冰凉的玉面时,我忍不住想:他会懂吗?会明白这封信里藏着怎样的生死攸关吗?
“春桃!”我唤来最机灵的小宫女,吩咐她把这封信‘不小心’让贵妃宫里的人瞧见。
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我死死攥着帕子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
半个时辰后,春桃躲在廊柱后,亲眼看着贵妃宫里的嬷嬷揪着买通的小太监的耳朵进了殿。
又过了片刻,那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,直奔宫门方向而去。
听到这个消息之后,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。
三更时分,我独自站在西角门的梧桐树下。
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每一片叶子晃动的声音都让我心惊肉跳。
突然,一个黑影利落地翻过宫墙,稳稳落在我面前。
“昭儿……”
这声呼唤让我浑身一颤。
月光下,陆砚之的眼睛红得厉害,下巴上还带着青黑的胡茬。
我们就这样对视着,谁都没敢动,仿佛生怕一碰对方就会消失。
我刚要开口问他有没有看懂信里的玄机,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。
10.
“拿下这对***!”
贵妃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。
陆砚之猛地将我拉到身后,他的手掌温暖干燥,让我想起前世城破那日,他也是这样护着我。
“陆公子好大的胆子!”贵妃冷笑道,“竟敢私会宫妃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宫墙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。
火把的光亮瞬间映红了半边天空。
陆砚之嘴角勾起一抹笑:“贵妃娘娘,该束手就擒的是你。”
话音未落,宫门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
陆将军率领的精兵如潮水般涌来,转眼间就将贵妃的人马团团围住。
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侍卫,在真正的将士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,没几下就被缴了械。
“陛下有旨!”陆将军声如洪钟,“缉拿妖道与奸妃!”
我们押着二人来到寝殿时,经过太医诊治的皇帝已经清醒许多。
他靠在龙榻上,虽然面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。
“爱卿……做得好。”皇帝的声音虽然虚弱,却带着久违的威严。
贵妃突然尖笑起来:“陛下可知道,您这位宠妃方才还在与陆家公子私会?他们……”
“闭嘴!”陆砚之厉声喝道,却被皇帝抬手制止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只见皇帝的目光在我和陆砚之之间来回扫视,最后竟轻轻笑了:“朕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忠奸。”
贵妃的脸色瞬间惨白。
三日后,国师被处以极刑,贵妃被打入冷宫。
父亲和陆将军都加官进爵,我的位份更是直接晋为贵妃,执掌六宫大权。
我站在***里,看着雨过天晴的碧空,终于敢大口呼吸。
皇帝不仅没有怪罪,反而将年仅五岁的三皇子交到我膝下抚养。
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这个孩子,将会是下一任君王。
又过了两个月,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。
得益于提前修筑的堤坝和疏通的水道,这场本该酿成大祸的水患,最终只造成了轻微的损失。
又是一个月,皇帝病逝,留下遗诏让我辅佐三皇子登基,让陆家用兵权镇压住蠢蠢欲动的势力。
11.
幼帝登基那日,朝阳格外明亮。
陆将军率领铁甲军肃立在金銮殿外,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我看着那个不及我腰高的小人儿,穿着明***龙袍摇摇晃晃地走上台阶,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他培养成明君。
从那天起,我每日天不亮就起身,亲自为小皇帝挑选老师。
文治武功,经史子集,一样都不能落下。
有时候批阅奏折到深夜,烛火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陆砚之偶尔会托人送来各地的新鲜果子,却从不在人前露面。
岁月如流水般过去。
小皇帝渐渐长成了挺拔的少年,处理朝政也越来越得心应手。
在他十六岁生辰那天,陆老将军亲自将虎符奉还,告老还乡。
皇帝亲自将他扶起,赐下无数珍宝。
没过多久,我父亲也告老还乡。
离京那日,我站在城楼上,看着父母的马车渐渐远去,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。
让我意外的是,陆砚之始终没有娶楚明蕊。
听说楚明蕊后来嫁了个六品小官,跟着外放去了江南。
而陆砚之就这么孑然一身,守着陆府偌大的宅院。
如今我就老老实实的当我的太后,每日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日该戴哪支簪子。
皇帝虽非我亲生,却比亲儿子还孝顺。
今早他还特意来请安,说江南进贡了一批新茶,要亲自给我沏。
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,我眯着眼睛抿了口茶。
这一生,终究是圆满的。
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,我会想起那个总爱揪我辫子的少年,那个大婚时掀开盖头满眼温柔的夫君,也是城破那日用命护住我的将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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