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申平
一
那只大白鹅，是我家一霸。
这家伙，好像天生就有统治癖，院里无论什么事情，它都要管。比如看家望门这事，本来是狗负责的——我家本来就有一条很通人性的小花狗，但是大鹅愣是把它的差事给抢了。
只要家里一来生人，还没等小花狗做出反应，鹅就开始高声叫喊起来，接着它还张开翅膀，不管不顾直朝生人冲去，连扑带咬。如果家人不及时制止，它会一直死缠烂打，不退半步。
这期间，如果小花狗出来叫几声，事后大鹅甚至会找它算账，比如满院追着小花狗跑，啄它，拍它。它身躯庞大，又凶猛无比，小花狗根本干不过它，只好跳到柴草垛上去躲避。
娘说，大鹅以前并没有这么霸道。它变成这样，都是爹把它惯的。爹在一边听到了，反驳说：什么我惯的，是大家一起惯的！自从那年它咬了黄皮子，咱们都太宠着它了。
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，家人都在沉睡，院里忽然一阵哦啊乱叫。爹娘打着手电出去一看，是大白鹅和大灰鹅一起在和一只黄鼠狼搏斗。家里的鸡圈门敞开着，显然是黄鼠狼来偷鸡，被鹅发现了。两只鹅看见主人来了，更加英勇，上前一顿猛啄，硬是把那只倒霉的黄鼠狼啄死了。
两只大鹅护鸡有功，立刻得到了家人的赞赏，这事一时在村里传为美谈。不过没过几天，大白鹅却突然袭击了大灰鹅，拧断了它的脖子，从此它便一鹅独大，开始在院里称王称霸。
二
也许在大白鹅看来，既然它救了鸡，那鸡必须要臣服它，听它指挥。所以它开始了对鸡群的“管理”：鸡上墙头不行，上树不行，公鸡打鸣和母鸡生蛋叫唤也不行。鸡群必须要老老实实、安安静静地在院里待着，谁违反这些规定它就追着啄谁。发展到后来，公鸡和母鸡“踩蛋儿”也不行。如果这种“流氓行为”被它发现，它会追着公鸡讨伐，曾把一只公鸡啄成重伤。
起初，公鸡、母鸡也反抗过，但是大白鹅太厉害了，就算鸡群联手也打不过它。它们只好忍气吞声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。这也害得我家的鸡蛋，差不多都成了“寡蛋”，根本孵不出小鸡来。
在把鸡群“整顿”好以后，大白鹅又向鸭群下手了。按理，鸭子也算是它的同类，它应该网开一面才对。谁知它修理鸭群更狠。它同样不许鸭子叫，不许公鸭和母鸭“亲热”。我曾经亲眼看到，一只公鸭刚爬上母鸭的背，转眼就被大白鹅按在脚下啄，硬是把鸭脖、鸭背上的毛全拔了。
鸭子本来是最爱叫唤的动物，但最后我发现我家鸭子好像都不怎么会叫了。特别是当大白鹅昂首阔步走过来的时候，它们更是一只只低眉顺眼、噤若寒蝉。
狗、鸡、鸭臣服了，大白鹅又把目光瞄准了猪。按说，猪整天在猪圈里吃了睡，睡了吃，每天只有短暂的时间出来散步，根本不关鹅事，但是大鹅偏偏也想“管理”它们。
AI制图
那时候，我家一共养着三头猪，一大二小。大猪是育肥猪，准备养到过年杀来吃的。我那时每天的任务就是放学后打一捆猪草，回家在院里一个角落摊开，然后把猪从圈里放出来，让它们吃草，也顺便溜达溜达。
不知道大鹅是羡慕还是嫉妒，或者是嫌它们又哼又叫，反正每天这个时候，只要我不在旁边看着，它就开始对三头猪发动攻击。它拿嘴去拧大肥猪的耳朵，去啄小猪的屁股和眼睛，搞得它们吱哇乱叫，四处奔逃。到后来，猪都不大敢走出猪圈了。害得我每天只好像根橛子一般站在一边看护，想想就觉得可恨。
大白鹅不许其他动物这样那样，但是它自己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。它每天高声大叫，在院里横冲直撞。一会去睡这个的地盘，一会去抢那个的饭吃，俨然“老子天下第一”。而且这家伙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，还懂得互相利用的道理。今天，它怂恿鸭子去撵鸡；明天，它又帮助鸡去打狗，搞得院里经常鸡飞狗跳。
我越来越不喜欢大白鹅了，多次建议爹娘杀掉或卖了这坏家伙。但是他们却舍不得，说大白鹅毕竟是有功之臣呀。
三
没想到，却是小花狗联合其他动物把大白鹅给收拾了。
我相信动物之间也是有语言交流的，不然的话，那天它们的行动绝对不会那么高度一致、同仇敌忾。
那天，我放学打好猪草，把猪从圈里放出来，大白鹅照例上前挑衅。这时候，我看见小花狗忽然对着大白鹅猛叫起来。大肥猪也突然发威，一嘴巴把大白鹅甩了个跟头。大白鹅恼羞成怒，它高叫一声，冲过去要惩罚肥猪。冷不防，一旁的鸡和鸭突然一拥而上，从四面八方向这个“魔头”发起了攻击。
它们用嘴和脚，连刨带蹬，把大白鹅按在地上一顿胖揍。大鹅依仗自己体大力足，迅速爬起来开始反击。不料小花狗早已一个飞扑，一口咬住了大白鹅的脖子，把它摁到地上一通狂摔。
我本应该及时上前施救的，但我想了想，决定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。一会工夫，大白鹅就一命归西了。
我开门出去，打算制造“无人在场”的假象。临走时，我回头看了一眼已躺着一动不动的大白鹅，心里在说：谁让你那么霸道，活该！
原文载于《羊城晚报》2025年4月30日A9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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